《福布斯》杂志周三为AMD CEO苏姿丰(Lisa Su)发表封面特稿文章称，她一手策划了硅谷历史上最重大的企业转型之一，使得一度濒临破产的AMD的股价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增长了近30倍。接下来，她正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人工智能(AI)革命，想要从自己的“远亲”黄仁勋手中夺走AI王冠。
图｜《福布斯》的苏姿丰特刊
拯救AMD
在加州圣克拉拉市AMD总部楼顶的一间会议室里，苏姿丰领导着一家比“硅谷”这个词还要古老的公司。公司外面是美国101号国道的延伸段，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可以看到AMD过去的历史。那是一家位于森尼维尔的旧晶圆厂，AMD曾在这里生产芯片。但是透过窗户，苏姿丰可以看到宿敌英特尔的办公室，后者的市值(1203亿美元)已经被AMD(1535亿美元)超越，这是AMD快速发展的一个里程碑。
但是，这只是AMD最近才有的好日子。2014年，当现年53岁的苏姿丰出任AMD CEO时，这家芯片制造商正在走下坡路。当时，该公司解雇了大约四分之一的员工，其股价徘徊在2美元左右。AMD前高管帕特里克·穆尔黑德(Patrick Moorhead)回忆道，公司当时“生不如死”。
当苏姿丰被提拔为AMD一把手时，分析师称，该公司背负着22亿美元的债务，“不值得投资”。它的一些宝贵资产已经被拆分出售。2009年，AMD的芯片制造工厂(行话叫“晶圆厂”)被剥离，这对AMD联合创始人杰里·桑德斯(Jerry Sanders)那句臭名昭著的“真正的男人有晶圆厂”的吹嘘是一个打击。2013年，AMD甚至不得不出售位于得州奥斯汀的公司园区，然后再租回来使用，这就是苏姿丰目前工作的地方。
图｜苏姿丰
更麻烦的是，AMD在执行力上举步维艰，它无法赶在截止日期前推出产品。那时，英特尔在低端产品以外的笔记本电脑市场占据主导地位，而英伟达、高通和三星则瓜分了新兴的智能手机业务。“当时我们的技术没有竞争力。”苏姿丰承认。
AMD曾经有过一段辉煌的时光。桑德斯在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为IBM制造微处理器芯片，并在90年代末和21世纪初迎来转折。常年处于老二的AMD，通过制造速度超过英特尔的自主处理器，开始收获创纪录的利润。
然而，好景不长。到2014年时，这段辉煌的日子早已远去。那时，AMD大约四分之一的员工已经被苏姿丰的前任罗里·里德(Rory Read)解雇。AMD曾经在如今价值240亿美元的服务器芯片市场占据约四分之一份额，但在2014年这一份额减少到了2%。
新官上任三把火
在成为CEO的第二天，苏姿丰在一次全员电话会议上走到麦克风前，向沮丧的AMD员工发表了一番演讲。“我相信我们能够打造出最好的产品，”她回忆起当时对员工是这么说的，“你现在可能认为这是显而易见的，但在当时对公司而言并非如此。”
这一鼓舞人心的口号也是她整顿AMD的三管齐下计划的第一步，这个计划是：创造伟大的产品、加深客户信任和简化公司。“只做这三件事，就是为了保持简单，”她说，“因为如果是5件事或10件事，那就很难了。”
苏姿丰将她的工程师们重新专注于制造击败英特尔的芯片上，但芯片设计师可能需要数年时间才能绘制出可行的最终蓝图。AMD在服务器市场的份额进一步下降，降至0.5%，但研究人员在实验室里埋头苦干。“当时，公司经营状况不佳，但天哪，他们正在开发业内最令人兴奋的设计，”苏姿丰表示，“工程师的动力来自于产品，我喜欢把这一点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她决定优先发展一种名为Zen的新芯片架构，这一决策在该架构2017年最终推出时取得了成功。“这真的很棒，”她明显带有自豪感地说，并补充称Zen的计算速度比该公司以前的设计快50%以上。更重要的是，它向业界发出了AMD已经渡过难关的信号。到2020年发布第三代Zen时，它在速度方面已经成为市场的领导者。Zen架构现在是AMD所有处理器的基础。
图｜AMD联合创始人桑德斯
随着她的团队引领新一代芯片的开发，苏姿丰开始奔赴各地向厌倦了AMD芯片的数据中心客户强行推销这些芯片。即使在AMD没有芯片可卖的时候，她也花了数年时间来建立关系，曾经在得州的冰暴中开车四个多小时前劝说现任慧与公司CEO安东尼奥·内里(Antonio Neri)。“可以这么说，我对AMD的上一代产品感到失望，”内里说，“她向我展示了她对自己需要做的事情的坚定信念。”
苏姿丰的主要战略是与科技巨头达成新的协议，这些科技巨头需要大量CPU来支持他们爆炸式增长的云业务。“对我们来说，实际上有三个微处理器合作伙伴。我们有英伟达、英特尔、AMD。”谷歌云CEO托马斯·库里安(Thomas Kurian)表示。“当我加入公司时，AMD根本不是我们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现在是我们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这是苏姿丰的功劳。”
随后，英特尔开始出现问题。由于制造延误和苹果决定不在iPhone中使用其芯片，英特尔开始走下坡路。苏姿丰以她敏锐的眼光抓住了竞争对手的错误，与联想、游戏巨头索尼等笔记本制造商，以及云计算巨头谷歌和亚马逊达成了交易。去年，谷歌和亚马逊的大型数据中心为AMD带来了60亿美元的销售额。
从年营收来衡量，英特尔达到630亿美元，仍然能够让AMD的236亿美元相形见绌。但是，AMD从硅谷邻居那里抢走了令人垂涎的服务器芯片市场份额，并收购了半导体公司赛灵思，这些推动AMD的股价在苏姿丰上任后的九年里飙升了近30倍。
过去九年时间里，苏姿丰一直在对AMD进行超频，就像一个玩家一样推动处理器超越其制造商指定的极限一样。与许多科技高管不同的是，她是一位世界级研究人员，拥有麻省理工学院电气工程学博士学位。她将技术天赋、人际交往能力和商业头脑独特地结合在了一起，使她成为过去几年标准普尔500指数公司中薪酬最高的CEO之一，2022年的总薪酬为3020万美元。这些年来，她已经积累了7.4亿美元的财富，主要依靠的是AMD股票，这使她登上了《福布斯》美国年度最富有女商人排行榜的第34位。微软首席产品官帕诺斯·帕奈(Panos Panay)曾惊叹道：“她说干就干，成绩斐然。”2014年，帕奈第一次见到苏姿丰，当时她正在启动AMD的转型。
去年2月，当AMD的市值首次超过英特尔时，该公司联合创始人、现年86岁的桑德斯欣喜若狂。“我给我认识的每个人都打了电话！”他说，“我欣喜若狂。只可惜安迪·格鲁夫(Andy Grove)不在了，否则我可以说句’哈哈，明白了！’”格鲁夫是英特尔前传奇CEO，在2016年去世。
华裔CEO成长史
1969年，苏姿丰出生于台湾台南，父亲是数学家，母亲曾是簿记员后来成为企业家。同年，桑德斯创立了AMD。她的家人在她3岁时移民到纽约市。她选择了麻省理工学院的电气工程专业，因为这似乎是最难的专业。当时负责麻省理工学院纳米结构实验室的汉克·史密斯(Hank Smith)说，作为一个在技术上如此有天赋的人，她也很善于与人相处，当同学之间发生分歧时，她会扮演维和人员的角色。
当听到别人说她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苏姿丰笑了。她开玩笑地说：“嗯，那是和麻省理工学院的其他人相比。我认为没有人会说我是一个外向的人，但沟通是我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德州仪器公司短暂工作后，苏姿丰在1995年被IBM聘为研究员，在那里协助设计了使用铜电路而不是传统铝电路的半导体芯片，使得芯片的运行速度提高了20%。IBM高层迅速发现了她的才华。1999年，也就是铜电路技术推出一年后，IBM时任CEO路易斯·郭士纳(Louis Gerstner)让她担任他的技术助手。郭士纳后来在他20年来接受的第一次采访中表示，一开始他还担心苏姿丰对于这份工作来说太年轻了，但他的疑虑很快消除了。“苏姿丰证明自己是我办公室里最杰出的员工之一。她不按常规行事，她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打破常规。”郭士纳说道。
正是这个任命，让苏姿丰有机会在IBM近距离观察了一次现在可以成为经典商学院案例的企业转型，这种转型部分是通过利用公司的规模，并创造一种致力于客户的文化来实现的。在他近九年的任期内，郭士纳让停滞不前的IBM市值增长了近六倍。苏姿丰还有机会参与交易，帮助IBM与索尼、东芝在2001年签署了一项联合协议，将IBM的芯片用于索尼的PS3。
一开始，她有时会担心自己没有资格与商界重量级人物坐在一起，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通过吃苦头而换来的技术敏锐度为她在执行层面上带来了优势。“我看到麻省理工学院的博士要被哈佛商学院的MBA管，我认为这毫无道理。”她在2017年在母校发表的毕业演讲中说道，她的名字如今镶嵌在该校的纳米技术实验室上。
图｜苏姿丰
2011年底，时任AMD董事会成员的尼克·多诺弗里奥(Nick Donofrio)给苏姿丰打来电话。他们在IBM时相识，当时苏姿丰已经是奥斯汀芯片制造商Freescale(现在是NXP半导体的一部分)的高级副总裁。两人一起共进晚餐。在品尝着一瓶布鲁内洛跑萄酒同时，多诺弗里奥邀请苏姿丰来AMD担任高管：这是一个机会，不仅要追求渐进式改进，还要重新发明和创新，并且AMD也有足够的资源来实现这一目标。
几天后，苏姿丰接受了AMD全球业务部的高级副总裁职位。两年后，她成为该公司的CEO，成为首位主要半导体公司的女性CEO。
“我曾经走进一个有大约25个人的房间，也许我是唯一的女性，”她回忆起自己早期从事工程业务的日子，“我对年轻女性工程师充满热情，希望把她们留在工程领域。”
当苏姿丰刚接手AMD时，她曾飞到比佛利山庄，亲自请AMD创始人桑德斯与她的团队交谈。桑德斯说，他被苏姿丰的邀请感动了，但拒绝了。“现在这不是我的团队了。这是你的团队。”他回忆说。不过，作为曾经的销售人员，他也提出一个条件：一旦AMD实现两年盈利，他就会去拜访。2019年，恰逢AMD成立50周年时，桑德斯兑现了这一承诺。
半导体大佬马克·佩珀马斯特(Mark Papermaster)曾在苹果领导iPhone和iPod工程团队，他几乎与苏姿丰同时加入AMD，一直在密切关注着AMD在苏姿丰领导下的惊人复兴。在苹果期间，佩伯马斯特曾与另一位杰出的转型艺术家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合作，后者带领苹果走出了灾难，并将其引领到成为全球最有价值公司的道路上。佩伯马斯特表示：“在很多方面，苏姿丰面临的任务更加艰巨。当你不是创始人时，你必须建立自己的信誉和愿景，并与整个公司、客户和投资者一起前进。”
苏姿丰在AMD的成功激励着年轻工程师，让她成为投资者的英雄。这也让她成为了一个表情包。几年前，一个8位动画在推特上疯传。在这个动画里，苏姿丰使用AMD的Ryzen芯片变成超级英雄或从她的眼睛里发射激光。在她办公室的架子上，有一个穿着橙红色盔甲、戴着头盔的小雕像，这是E3游戏大会上一位粉丝送给她的礼物。“这可能是我职业生涯中最有趣的时刻之一。”苏姿丰表示。她说，自己虽然是推特和Reddit的忠实用户，但并不“热衷于表情包”，“这不是我的菜”。
AI芯片统治者：英伟达
现在，随着AI主流化引发了行业对机器学习背后的硅芯片的需求，苏姿丰面临着一个对其遗产具有决定性意义的机遇和一个艰巨的挑战：AMD能否生产出一款足够强大的芯片，打破英伟达在生成式AI处理器领域的几乎垄断局面？“如果你展望未来五年，你会看到AMD的每款产品都有AI的影子，它将成为最大的增长驱动因素。”苏姿丰这么说。
不过，与三年来收入下降12%至631亿美元的英特尔不同，英伟达似乎成为了业内的佼佼者。它的图形处理器(GPU)除了在《赛博朋克2077》等游戏中呈现出令人惊叹的图像外，还成为OpenAI等AI公司的首选引擎。OpenAI的ChatGPT聊天机器人在回答问题和命令时，能够给出令人惊讶的人性化回答，既让公众感到高兴，又感到不安。
图｜英伟达成为AI龙头企业
这些所谓的大语言模型实际上只是令人惊叹的小把戏，但它们是AI变革的开场表演。比尔·盖茨(Bill Gates)等大人物表示，AI变革将与互联网的兴起一样重要。市面上对于驱动这些大模型的GPU已经拥有了巨大需求。至少有一家研究公司预测，在未来十年内，GPU制造商将能够赚上4000亿美元。但是现在，真的能够生产这种GPU的只有一个。“AI等于英伟达，”研究公司Forrester分析师格伦·奥唐奈尔(Glenn O’Donnell)表示，“英伟达的地位已经非常巩固，AMD必须真正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克服这一挑战。”
与此同时，英特尔的阴影仍然笼罩在101号国道，即使这个PC芯片鼻祖面临着进一步生产延迟、芯片缺陷和领导层变动。AMD高管福雷斯特·诺罗德(Forrest Norrod)表示：“AMD有很多优点，但糟糕的是，我们有两个世界级的竞争对手。”他曾帮助戴尔建立了价值约100亿美元(2014年收入)的数据中心业务，部分依靠的就是AMD的芯片。他表示，AMD从不认为这家主要对手会让问题久拖不决，“我们总是认为英特尔会解决这个问题”。
“远亲”黄仁勋
苏姿丰让AMD重生，并为其注入活力，她专注于确保AMD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中拥有自己的未来。在她努力重建业务的同时，英伟达联合创始人兼CEO黄仁勋(Jensen Huang)也在努力工作，让自己的公司成为AI算力的必选供应商。《福布斯》称，黄仁勋是苏姿丰的远房亲戚。之前也有报道称，黄仁勋也出生于台南。苏姿丰的外公和黄仁勋的妈妈是兄妹，苏姿丰还得叫黄仁勋一声“表舅”。不过，苏姿丰在2018年的一次《朝鲜日报》采访中否认两人有亲戚关系。
图｜黄仁勋与苏姿丰
黄仁勋认为，出售芯片来支持Chat-GPT等AI工具的业务是一个金矿。AI芯片需求已经将英伟达的股价推至接近历史高点的水平，预期市盈率约为64倍，几乎是AMD的两倍。投行伯恩斯坦分析师斯泰西·拉斯冈(Stacy Rasgon)表示：“这就是投资者关注AMD的原因：因为他们想要廉价版的英伟达。也许市场太大了，他们不需要竞争。”
但是，苏姿丰打算好了。她希望通过押注年度芯片升级来提升AMD的地位，与英伟达聚焦AI的H100 GPU一较高下。在她的领导下，AMD研发支出增长了近四倍，达到50亿美元，这几乎相当于她接手AMD时公司的全部收入。
美国田纳西州橡树岭国家实验室的一台新超级计算机就是苏姿丰的一个激情项目。它在2022年完成建造，成为了当时世界上最快的超级计算机。这台突破性机器的处理能力至少为每秒一百亿亿次计算，是对AMDAI芯片能力的一次展示。另外，她还推出了一个意外举措：MI300芯片将在今年晚些时候推出，该芯片将CPU和GPU融合在一起，以应对英伟达的新一代超级芯片。
她还一直在通过收购来对抗英伟达，比如她在2022年以488亿美元收购了赛灵思，后者生产可编程处理器，有助于加快视频压缩等任务的速度。作为交易的一部分，赛灵思前CEO彭明博(Victor Peng)成为AMD总裁兼AI战略负责人。
除英伟达外，AMD还面临其他潜在威胁：AMD的一些客户已经开始自研芯片，这一举措旨在减轻他们对半导体巨头的依赖。例如，亚马逊在2018年为其AWS云业务设计了一款服务器芯片。谷歌花了近十年时间开发自己的AI芯片，也就是张量处理单元(Tensor Processing Units)，以帮助“读取”其街景车摄像头捕捉到的标志名称，并为该公司的“巴德”聊天机器人提供动力。就连Meta也计划开发自己的AI硬件。
对于AMD客户有朝一日可能成为竞争对手这一担忧，苏姿丰不以为然。“这是很自然的。”她说，企业在寻求运营效率的同时，希望制造自己的组件。但她认为，如果没有AMD几十年来积累的技术专长，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么多。“我认为，我们的任何客户都不太可能复制整个生态系统。”她表示。
在AI芯片市场竞争中，苏姿丰占据了有利地位。但她深知，企业的复苏也会很快变成衰落。“要确保公司持续存在，AMD还有更多工作要做，”她说，“我们必须证明自己是一家优秀的公司，我认为我们已经做到了。再次证明自己的伟大，并为自己对世界的贡献建立持久遗产，这些对我来说是一些有趣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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